年俗

文/杨小霜

村庄里的姓氏很多，根据姓氏的不同，过年的习俗也会有所不同。一些人是过早年，一些人是过夜年。过早年以凌晨12点为界，吃早饭的时间越早越好，大家觉得在来年能够诸事顺遂；过夜年便以中午12点为界，一般是煮好就开始吃。对于吃年饭，大家都吃得越久越好！

按照习俗，杨氏家族一直遵循着过早年的习惯。每年腊月的最后一天父亲和母亲都不睡觉，会一起准备一大家子的过年所需的各种吃食，炖鸡、炖猪脚、炸油豆腐，等等，这样的琐事会从夜晚里持续到第二天的清晨。

每年过年，我都不是被父亲煮的肉香味馋醒的，而是被花格窗外石头坝子上的鞭炮声闹醒的。只要鞭炮声消失，偏房外就会传来父亲的声音：“霜丫，起来得了，我们过早年，今天要早点儿起来吃饭！”

“老汉儿，外边天都还没有亮，起来这么早做啥子，冷得我打哆嗦！”门一开，年的味道就从父亲的身上传了过来，父亲先是对我傻笑着，而后把在火塘上烤暖和的毛衣放在我的身边说：“穿好衣服起来吃你最爱的酥肉和猪脚杆！”

卧室跟吃饭的房间紧挨着，在小木屋里边能听见母亲在碗柜里拿碗筷的声音。我穿着厚厚的棉袄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，整个村庄里的孩子已陆续起床了，起床的号令是自家门前的鞭炮声。起先是村庄最里处的鞭炮声开始响了，紧接着整个村庄的鞭炮声就开始响了起来。这声音像一首宏伟的乐曲，这边落下，那边起来，气势恢宏，就连村庄里的每一寸泥土都能感受到这节日的欢欣。

父亲倒了一碗烧酒，母亲给我倒了一杯果汁，围着火塘，我们一家人开始庆祝这个团圆的节日。母亲总会给我们立许多规矩：不许喝汤，不许骂人，不许哭……最重要的是，吃年饭要慢，吃得越慢，来年的福气就会越多。我对母亲的话并不在意，只单纯地好耍，总是用最快的速度将碗里的饭扒完，然后去找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玩耍。等我同小伙伴们玩累了回家的时候，父亲跟母亲还在吃年饭。

许多年了，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困惑：为什么我们村庄的人要那么早起来做饭吃，而隔壁村庄的人却要下午吃。父亲用手轻轻地刮了刮我的鼻子说：“那还不是因为你姓杨，隔壁村庄姓黎啊。”

“姓杨又怎么了嘛？”我把嘴唇嘟得高高的！

“姓杨的人好吃啥，所以要彻夜地做饭啊，还要在天没亮就吃啊！”我对父亲这个解答显然是不信服的。于是在嘴里嘀咕着：就知道骗小孩！

爷爷喝了一口烧酒，对着我说：“你想听一个故事吗？和我们家族过早年有关的故事！”爷爷的脸很红，那种红里边带有村庄的沟壑和岁月的风霜。

爷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着我说：“在以前啊，每一个姓氏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，姓张的称清河堂，乡里街上有个大夫的门口挂了一块匾叫清河堂诊所，那这个人铁定姓张！当然啦，我们姓杨，你在外边只要说弘农堂，那别人就知道你的姓氏啦！”

我坐在火塘边，静静地听着爷爷给我讲着，爷爷的声音有些颤抖，有点儿像风声拂过树枝的那种感觉。爷爷端起碗，喝了一口烧酒：“以前的杨氏家族是一个十分团结的家族，大家都住在一个部落里，一起劳作，一起吃饭。直到有一年，部落发生了一件事儿，部落里的男子要在大年三十那一天全员出动，抵御外敌。为了给部落里的男子加油打气，部落里的女子们不眠不休，杀鸡煮鸭，炖猪蹄，洗腊肉。天还未明，大家吃了这一顿饭便出发了……”

“后来呢，后来怎么样了？”我迫切地问爷爷。此时的爷爷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父亲则说：“后来就每年过年天没亮就喊你起来吃早饭噻！”

年的脚步越来越近，自从为人妻后，我已许多年没有过过早年了！

（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）

本文原发于《重庆晨报》2025年1月23日11版
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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